秦山芙闻言,看着眼前成山高的案卷也不嫌碍眼了,只觉都是金山银山,瞬间来了满满的动力,连忙张罗着人往屋里头搬卷阅卷了。
然而动力是有了,其中的辛苦却是丝毫不减。
她每日天一亮就起床,埋首纸堆挑挑拣拣一整天,却是一个沾边的案子都找不到。
看这个时代的案卷着实是件费神费力的事情。
地方官员法律素养参差不齐,经常连一个最基本的事实都写不清楚,不清楚也就罢了,还喜欢用些佶屈聱牙的词汇将不怎么复杂的事情说得云里雾里,半天扯不到一句重点。
高庭衍时不时也会前来帮她,可说是帮她,却不怎么正经看卷,反而喜欢琢磨她给每个看过的案卷贴上的标签。
“不当得利、侵占、无因管理、缔约过失……”他饶有趣味地品读着这些词,问道:“这些是什么意思?”
秦山芙回道,“哦,这是我对案子作的分类,用的是我习惯的叫法,殿下不必在意。”
高庭衍不再说什么了,只是捧着案卷看着,自己琢磨每个陌生词语的意思。这些词乍一看不解其意,可读完案卷里头的争议之后,便豁然开朗,瞬间明白了这背后的大致意思。
“秦讼师年纪轻轻,看起来对律法一事,颇有天赋。”
秦山芙笑笑,“殿下谬赞。”
说完便低头继续翻阅手上读了一半的案卷了。
高庭衍见她专注,便止了闲聊的念头,也拾起一部案卷翻阅起来。他照着秦山芙的意思,专挑涉及人命官司的,一时之间谁也没再说话,屋内只余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就这样一晃眼到了傍晚黄昏,高庭衍回过神来,这才发现屋内昏沉沉一片。她桌案角上的香炉里的香已燃尽,却无人再续。而她不知什么时候捧着一纸状子去到窗前,像是看不清字特意去窗前借光,聚Jing会神地研读着。
高庭衍默默抬头望着她。她姣好的轮廓几乎要融入日暮渐晚的余晖之中,专注的模样,令他一时看入了神。
锦衣华服的美人习惯于展露纯然魅惑的妍媚皮相,高庭衍见得多了,却总觉得乏味得很。若是能像她这般睿智灵动……
意识到自己心思出格,高庭衍及时拉回神志,移开目光闭了闭眼。她的残影还在脑海里若隐若现,他微微摇了摇头,想出门透口气,顺便唤人来给屋内掌灯。
然而他刚站起身,秦山芙却一把合起手里的文书,呆了半晌才转头对他道:“殿下,我找到了。这个案子,与沈世子的案子,几乎如出一辙。”
高庭衍闻言一惊,两步走到她身边,“什么案子?”
秦山芙给他展开,就着黄昏的残照,拿指尖给他一行一行指着叙述:“这是苦主上告的状子。这起案子里的死者是个六岁的小儿,苦主是这个小儿的父母。据母亲所言,当日她正在湖边洗衣,正巧邻居出船要去湖心垂钓,小儿贪玩,便跟着这位邻居上船去了湖心,不想小儿扒在船边嬉闹的时候不慎翻入水中,远在岸边的母亲不会水,而船上的邻居亦不施救,致使小儿最终溺死,小儿父母便状告这位邻居本应看顾好小儿却未尽职责,要以过失杀追究其罪。”
高庭衍沉默一阵,“此人为何不救?”
秦山芙抽出底下一份文书摊开,“这是该案的判词。据判词所言,这位邻居供述称这小儿非他之子,两家关系也算不上亲厚,他犯不上搭上自己的命去救。”
“最后是怎么判的?”
秦山芙给他指了一下最左边的几句话:“最后定了这位邻居无罪。”
“无罪?”
“判词的理由很简单。其一,此人不会水,彼时情境下无法下水救人,为此衙门审案的时候还特意将他丢进湖里试过他有没有撒谎,此人差点被溺死,但也佐证了他确实不会水这一事实。”
“其二呢?”
“其二,判官觉得,溺死的小儿与他无关,小儿入水是因自己的过错,不是他推下去的,况且这人也没有向小儿的母亲答应看顾这小儿,谁的孩子谁负责,因此没有过失。”
高庭衍问她:“秦讼师怎么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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