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几,丫鬟进来禀报,道是她那夫婿来寻她了。
她起了身,又被他拉住。他铁青着脸,喉间哽了千言万语想说,可她显然半个字都不想听,拉拉扯扯间,二人腰间的禁步缠作一团。
她急着走,连细细解的耐心也没有,唤人拿了剪子,便绞断了坠子的璎珞。
急成这样,竟是连那环佩也不要了。
珠儿落地,一颗颗弹散开来。
从此那爱而不得的人,成了他。
他总是懦弱的,当初本可以寻她说个清楚,许她王府侧妃之位,甚至让她明说诞下长子便封为世子。可他到底为身份所困,踌躇万千。直到他知晓她所寻的成婚之人竟是皇兄之时,他心头愈加百味杂陈,终是怯了,也介意了。
一阵闷咳打断新帝追忆,关贵妃捂着胸口蜷起身子在咳,身子便似那瘦弱的猫儿一般,在瑟瑟发抖。
见状新帝欲要上前,却又想起她早几日的投来的,如利刃般的目光,一时进退无凭,只得呆立原地。
咳完那段,关贵妃凑到宫婢的手边啜了几口茶水,再由宫婢抚着后背顺了顺气,才长喘一声道:“陛下不用在我这处浪费闲心了,当年之事我不怨你,此遭也与陛下无关。”
话毕,关贵妃看向自己摆在绒毯之上的指甲。
裸着的,未戴指护的指甲,涂着艳红的朱蔻。可她清楚地知道那丹砂之下,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白。
是大限将至了么?关贵妃淡淡一笑:“即使没有那杯毒酒,单论贺宸给我试过的那些药,我这身子早便亏空得厉害,是个将死之人了。我也不瞒陛下,之所以还活着,除了不忍看灵儿与我家人伤心之外,便是想看那些个药丸子,那些个号称能让人长生不死的药丸子,到底是先药倒他,还是先药倒我。”
“没成想到头来啊,还是一杯毒酒了了他的命先……”蓦地想到些什么,关贵妃抓紧毯面恨恨道:“若知贺宸为了制药,竟生取孩童脑髓,我早便该灌他十杯毒酒,送那黑了心肠之人去地府受油泼之苦!”
情绪剧烈起伏着,该是感到不适,关贵妃蹙起眉头平静了下,有些不耐道:“若无事,陛下便早些回吧,莫要再来罪妇这处了,若惹人闲语,罪妇受不得。”
“瑧儿……”新帝上前半步,伸出的手像要抓住什么似的,可对着她刻意侧过去的背影,终还是无力垂下道:“那朕……便先走了,就当是为了灵儿,你也……好生养着。”
无人回应,新帝喉间酸涩,只得迈步离开。
迈过花罩时,忽闻一声极轻的唤:“陛下。”
新帝停住脚步,声音随花罩飘到他耳际,她说:“罪妇已是熬世之人,倘使哪日不曾睁这双目,也请陛下瞒住这当中的事,莫要让罪妇家人知晓。”
目中余痛乱颤,新帝迎着日光静静立着,良久才道:“好。”
便在新帝乱着步伐消失于檐角之时,相反的方向,有人在隐匿之处悄然转了脚步,往坤宁宫去。
坤宁宫,皇后寝宫。
周皇后正修剪着一盆香石竹,听过来人所报后,她的剪子停了许久,半晌问了句:“你所言为真?”
“罪妇亲眼所见亲耳所闻,不敢欺瞒娘娘!”裴挽夏连忙叩首。
殿中静了片刻,只听得剪子喀断枝桠的声音,利落之余,又生生有股刽子手在削人首级一般的气势,直令裴挽夏大气都不敢出。
片刻后,才知上首之人淡声道:“好。那宁古寺你放心去就是,只要做半个月的样子,敲敲木鱼唸唸经,半个月后会有人去替你,再过几个月,你便能‘暴毙’了。待风声松了,你拿了盘缠自去嫁人便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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